第四十九章 鸡的奉献
有段时间鸡血疗法全国上下风靡一时,这时髦从沪上老厂延续到支内的新厂二机厂和三机厂。
三机厂职工到医院打鸡血的人也特别多。
刘阿侃的妈妈是职工医院的负责人,她坚定地认为打鸡血能治百病,是救死扶伤实行**人道主义,最简单且省钱的最好办法。
关键是看病也不用那么麻烦了,什么疑难杂症就打鸡血了事,医院的医疗工作也好开展了,医生和领导也不用那么操心麻烦了。
刘阿侃老爸是是山东人,老**,人倔,脱离群众,说他自己身体棒着呢,吃鸡肉还可以,不打鸡血。
刘丽颖妈妈就说他脱离群众,不懂科学。
刘阿侃的外婆跟着一家人来内地新厂过日子。
刘阿侃老妈要给他外婆打鸡血,治疗她的风湿骨痛,还企望她能够通过打鸡血强身健体,返老还童。
刘阿侃外婆回答得干脆:弄那麻烦事干什么,我活够了,生老病死是天意,还折腾人家鸡干啥!
鸡血疗法国际领先,**都指示要“秘密研究,还是**首长私下享用的秘密。
刘丽颖的妈妈作为医院的领导,这样的事要带头,买了大公鸡,抽血打了。
刘阿侃的妈妈打了鸡血,鼻子里总有一股子鸡屎味,闻哪哪都有股鸡屎味。
香喷喷的大米饭也有股子鸡屎味,吃上几口就发呕。
作为领导,要紧跟形势,不能与上级领导以及广大群众唱反调,鼻子里有鸡屎味不能与人讲,只能低调处理,自己不打鸡血了,表面上还是大力宣传打鸡血的神奇疗效。
刘阿侃有个同班同学,人们给他起外号“费大鼻涕”。
费大鼻涕其实跟他爸姓冯,他妈妈姓费。
他妈妈是悍妇,在沪上老厂里就是出了名的雌老虎,而且有些疯癫,背地里叫她妈费疯子。
由于他妈妈的名气比他爸爸大多了,这样好多人只知道他妈妈的姓,不知道他爸爸的姓。
因为从小爱流鼻涕,都叫他费大鼻涕。
费大鼻涕个子高,块头大,脑子不好用,可心眼好,对人客客气气,不像她妈那么暴力。
有段时间二机厂和三机厂里经常闹怪事,厂里几个大厕所都有人发现蹲位下面有滴溜溜的大眼睛往上瞧。
大白天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说,晚上有人上厕所,拿电筒往蹲位下面照,也发现有大眼睛往上瞧——可以想象其情形是多么诡异骇人。
费大鼻涕半夜起来起来把自家锅当尿罐子,往里撒尿。
费大鼻涕他爸感到庆幸的是只是把自己家的锅当尿罐子而已,万一儿子哪根筋搭错了,稀里糊涂跑到女厕所的蹲位下面往上瞧,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
更可怕的是,半夜三更出去,万一稀里糊涂写了什么**标语,喊了什么**口号,一家人就万劫不复了。
鸡血疗法好生了得,老齁巴,烂脚丫子,小孩子尿床,大人发痔疮,这个癌那个癌,都不在话下,还可以治疗成人梦游症。
鸡血疗法这么神奇,费大鼻涕他爸终于看到了希望。
他爸爸期望用鸡血疗法的奇效,能把费大鼻涕的梦游症给治好。
这可苦了费大鼻涕,他爸爸连哄带骗,把他弄到医院去。
见要扎针,费大鼻涕死活不干。
这可由不得他了,他爸请了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工,杀猪一样摁他在床上打了鸡血。
看着鸡仇恨的小眼睛,想着那红殷殷的玻璃针管子里的血,还有那亮锃锃的针头使劲往肉里扎,恐惧厌恶到了极点。
这厂里,他不信任他爸,也不信任他妈妈,他想起一个人或许能帮助他,这人就是刘丽颖的哥哥,自己曾经的同班同学,外号叫刘阿侃的刘利伟。
还在沪上老厂的时候,有一次小孩玩游戏,玩的是批斗当权派的游戏,学着老厂里开完批斗会,给**派带高帽子,喊口号押着游行。
拣了批斗会用过的,用竹篾条编框架外面糊了白纸的高帽子,要给装扮**派小孩戴上,可没人愿意扮演这个角色。
每每看着别的小孩子玩的热闹,费大鼻涕都想加入其中,但摄于她妈妈的疯威,没人敢跟他玩,都避而远之。
平时没人搭理他,这次机会来了,主动要求装扮**派的角色,自个戴了高帽子,学着自己看到批斗会的情形,把手背到后面叫那些小孩子扭住他的手,高喊着口号前行。
高帽子有些大,费大鼻涕戴着帽子,帽檐盖住了眼睛,看不见前面,只能能看见脚下的路,随着后面小孩子推搡的方向走。
费大鼻涕的妈妈费疯子,老远就看见她的宝贝儿子,被一帮小赤佬给簇拥着推推搡搡,嘻嘻哈哈,高喊着**口号,仿佛要押去枪毙一样。
费疯子见状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,举着大拳头咋咋呼呼冲上来要打人。
那帮小赤佬见费疯子来,拔腿就跑,留着费大鼻涕在原地,手还伸展着叫快点。
费疯子上去,摘下他儿子头上的高帽子,扔到地下,用脚踩了两下,要拉费大鼻涕回家。
玩得正高兴,费大鼻涕这下不干了,甩脱他妈的手,带着哭腔,捡起踩扁了的高帽子,要弄回原型,四处张望,寻找刚才一起玩伙伴,还想继续他们的游戏。
费大鼻涕知道那些小崽子怕他妈,推他妈叫他妈尽快离开,他妈不从,硬要拉他回家,两个人就撕扒上了。
当时刘阿侃正好从跟前过,作为班上的学生领导,看见自己管辖的同学“打架”,尽自己的责任把费大鼻涕和她妈拉开了。
待他妈走了,费大鼻涕捡起高帽子,硬要刘阿侃跟他玩斗刚才的游戏。
戴上高帽子,手背到后面叫刘阿侃扭他的手,还敦促快点。
刘阿侃看见费大鼻涕她妈妈在远处观望,不敢造次,立马溜了。
费大鼻涕脑子不灵光,可人心眼不坏。当初费大鼻涕比刘阿侃高两班,学习成绩老是跟不上,就留了两级,和刘阿侃一个班了。
费大鼻涕比较佩服刘阿侃,刘阿侃鬼点子多,爱逗笑,爱讲故事,爱帮忙,全班的男同学都爱围着他转悠。
这次费大鼻涕想叫刘阿侃给出出注意,怎么摆脱他爸爸硬要给他打鸡血治病这事。
这几天下大雨,厂里的自来水太浑浊,没法喝,没法烧汤煮饭。
刘阿侃妈妈给刘阿侃借了水桶扁担,叫刘阿侃到四十八栋楼边去接山泉水。
刘阿侃刚出门去挑水,费大鼻涕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,拿出准备了纸烟盒、杏核,把这些送给刘阿侃。
刘阿侃对这些小孩子玩的东西已经没什么兴趣了,不知道费大鼻涕有什么意图,不接费大鼻涕递给的东西。
费大鼻涕把那些东西塞到刘阿侃的裤兜里说:
“刘阿侃,不,刘利伟。我求你点事。也,也,也,不是啥大事,就,就是吧,我,我天不怕地不怕,鬼不怕神不怕,**敌人也不怕。”
“你拉我来就说这些?”刘阿侃问道。
想起在老厂他爸爸倒霉的时候,好些原来和他耍得好的伙伴都躲着他,费大鼻涕人还算憨道,还把他当“领导”,不离不弃围着他转。
想到领导这两个字,刘阿侃来了兴趣,看到附近没人注意他俩,费大鼻涕的妈也不在眼界里,放下水桶,扁担架两桶之间,坐上面听费大鼻涕继续讲。
“我就怕见,见血,还就怕打针。”费大鼻涕说着想挨着刘阿侃坐扁担上。
刘阿侃表示扁担承不住俩人,叫他站着继续讲。
费大鼻涕继续说:“昨天,我爸硬拉我去打鸡血,晚上浑身痒,一晚上没睡着,我以为身上要长出鸡毛了。早晨脱光衣服看,身上全是小疙瘩。刘阿侃,不,利伟,你说会不会身上长鸡毛出来?”
费大鼻涕脱衣服给给刘阿侃看他身上的小疙瘩。
刘阿侃懒得看,把他脱了一半的衣服拢回去,叫他把扣子扣好。
费大鼻慌忙扣着扣子补充说:“还有,我这脑袋上面今天早晨就痛,会,会,会不会长鸡冠子出来,你给看看?”
说着把脑袋顶往刘阿侃跟前凑,叫刘阿侃看。
刘阿侃推费大鼻涕肩膀,示意他把头挪开,说:
“我小姨在上海大医院当护士,来信说,鸡血疗法是**的秘密,好多高*都用这法治病。我妈失眠,吃安眠药怕吃傻了,也打鸡血,打了身上也痒痒,给我小姨去信,问是怎么回事。我小姨来信说是‘鸡源性’反应,是正常的,过段时间就好了。”
费大鼻涕想起鸡那充满仇恨的小眼睛,感觉那亮锃锃的针头就像杀人的尖刀一样可怕,如果刘阿侃推脱,就没有人能救他于水火之中了。
费大鼻一下子就跪在刘阿侃面前,拉着刘阿侃的手,求他一定要给想想办法,给他出主意。
刘阿侃一下子感觉自己高大,伟大起来。想着在沪上老厂,有一次擦黑板,够不到上面那行粉笔字,费大鼻涕拿了黑板刷子,帮他刷了上面的粉笔字。自己又是他的班长,应该帮帮他。
“我们小孩不挣钱,都得靠大人养活。大人就掌握这一点,把我们随便使唤,打也打不过,犟也犟不过。”刘阿侃把跪着的费大鼻涕拉起来说,“我发现,小孩一生病大人就着急,病得越重就越着急。闹病的时候啥事都可以由着小孩。”
费大鼻涕来了兴趣,静下来听刘阿侃对他讲。
刘阿侃接着说:“你要真不想打鸡血了,我倒有个主意。你就装病,和打鸡血有关的病,找些鸡毛沾身上,就说打了鸡血身上长鸡毛了!”
听了刘阿侃这话,费大鼻涕大声笑起来。
刘阿侃一下子就不高兴了,以为费大鼻涕在弄松人,起身拿扁担勾上水桶就要走人。
费大鼻涕立马拉住刘阿侃,给他道歉。刘阿侃有些不耐烦,说:
“你就学鸡叫,你爸爸怕你变成鸡,就不给你打鸡血了!”
费大鼻涕又开始笑,见刘阿侃给他瞪眼睛,收住笑说:
“叫,叫,叫我半夜三更学鸡叫,那不成了周扒皮吗?”
“你先试一试,看看有用没有。”
刘阿侃说完自个挑水去了,并没把这事放心上。
两天没事。
第三天,刘丽颖神秘兮兮地把刘阿侃拉屋旮旯说:
“哥,我发现费大鼻涕一天都围着咱家转悠,鬼鬼祟祟往往屋里看。你看,你看,又来了。”
刘阿侃知道费大鼻涕又来找他说打鸡血的事了,出门迎费大鼻涕去了。
费大鼻涕像见了亲人,见了救星一样,把刘阿侃拉到没人的地方说:
“刘,刘,利,利伟,我叫了两早晨,这附近养公鸡的太多,天还没亮,一个个换着叫,有时一起叫,哪一只都比我叫得声大,我叫不过他们。我爸我妈都没听见,我妹妹睡得像死,死狗一样更没听见。没人理我,你出的主意也没起作用!”
“瞧不起我是不是?”刘阿侃听费大鼻涕说话费劲,不耐烦说,“干脆,你马上就到厂部,到医院,到学校,中午大食堂卖饭的时候,去转一圈,学鸡叫,伸长脖子叫,肯定要引起大家的注意。”
明天又要拉去打鸡血了!
一不做二不休,想想也只能这么办!
费大鼻涕打起精神,走了。
当天下午,全厂消息就传开了:有人打鸡血打出精神病来了!
这人就是费大鼻涕——冯小刚。
冯小刚的爸爸冯友财就奇怪了,别人都打鸡血,都没学鸡叫,怎么儿子打了鸡血就学鸡叫呢?
是不是打了瘟鸡血呢?
鸡血还是别打了,观察一段时间再说,毕竟好事不在忙上。
免了打鸡血,这在冯小刚的心目中,刘阿侃就是他的大救星。
这之后谁要是背地里说刘阿侃的坏话,他立马就就和谁急。
冯小刚有啥事都要找刘阿侃给出主意,鉴于费疯子的不可捉摸的疯威,免于生事端,刘阿侃尽量躲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