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七章 吉凶一瞬间

宣传队的一些队员有金潘安带领,坐在最前面两排。

金潘安坐在前排最中间,和边上的人有说有笑,心情很好,他感觉那些押上台的都是些活该的倒霉蛋。

台上的区武装部长,对着麦克风吹了几下,会场立刻安静了许多。

武装部长假咳了一下,稿子也不拿,突然大声宣布:

“把流氓强x犯金潘安揪上台来!”

声音震得麦克风咩咩作响。

当时爱搞这样的,开着开着会,台上就宣布把某某某揪上来,那被逮捕的人就在台下当观众,几个人上前扭胳膊摁脑袋,套绳子就给绑了,推上台,挂上牌,宣布罪状。

这样批斗会开始的时候,好多人心里都在打鼓,寻思着自己干了什么坏事没有,今天会不会被捆了揪上台去。

待把该弄上台的人都弄上去,正式宣布大会开始的时候,台下的人心情才舒缓下来,似乎自己又逃过了一劫。

宣传队的人,以及台下开会的知青、社员完全没有预料今天会抓金潘安,都惊呆了。

异常安静地过了几秒钟,会场一下子炸开了锅,都以为自己的耳朵产生了幻听,以为武装部长发神经了,议论纷纷,叽叽喳喳,都伸长脖子寻看金潘安。

几个戴大盖帽穿制服的,来到金潘安跟前,叫他站起来。他也惊呆了,坐着没动。

坐他后面的几个人,估计是事先“埋伏”好的便衣,摁住他的肩膀,抓住他的手腕,把双手扭到后面,穿制服戴大盖帽的上前就把他铐了,推推搡搡就把他弄上了台。

金潘安押在台中间站了,挂了“流氓**犯”的牌子。

区里来的武装部长宣布金潘安的一条条罪状,最后一条是**女知青。

这“**女知青”的话从高音喇叭一出,宣传队的人,以及认识尤丽霞的人的眼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尤丽霞。

尤丽霞脑袋“嗡”地一下,差点就炸了。

韩老四坐第一排,抓捕金潘安的时候,感到非常诧异,转瞬间又觉得有些惬意,心想:

活该你下面痒痒快活,这回连人和你下面那东西一块给抓去,家里有老婆孩子,你乱想汤圆吃,风流债欠多了,到还债的时候了!

韩老四这段时间和尤丽霞随时都见着的,估计尤丽霞被金潘安**的可能性不大。

尤丽霞是有脾气的人,要是**,那她还不闹翻天了。

说是诱*和通*是有可能的,可这会上念的是“强*”啊?韩老四搞不懂,但金潘安被抓他心里觉得痛快。

金潘安在公社宣传队也扮演过郭建光,这在公社里许多人都知道;尤丽霞扮演阿庆嫂,这大家也都知道。

可好多人并不清楚金潘安和尤丽霞具体叫什么名字。

传来传去,给传成了郭建光**阿庆嫂。

这影响极其恶劣,公社有线广播开始避谣,说有阶级敌人,***分子造谣生事,污蔑革命《样板戏》,污蔑英雄人物,居心叵测,革命群众要擦亮眼睛,辨明是非,对***言论要坚决抵制,严厉打击等等。

谁都知道,天王能盖地虎,宝塔能镇河妖,这个年代,一顶***的帽子就能把人压得永世不得翻身。

这个厉害,有关谣言很快就消声泯迹。

毕竟这世界上还是聪明人多,谁都不愿意拿脖梗子去试刀快。

尤丽霞眼泪往肚子里咽,表面上装的没事一样,感叹世事险恶,当初如果一念不劳,自己这黄花闺女恐怕就失身了——差点让老棒槌杵了新碓窝。

这次是韩老四推荐尤丽霞去公社宣传队的,尤丽霞的“遭遇”多多少少和韩老四有关系,结果也是韩老四始料不及的。

这就是自己没打着“狐狸”,却把“狐狸”给弄一身骚。

韩老四这些青钩子,表面上嘴犟屁股痒——想着姑娘笑嘻嘻,看到姑娘诧兮兮。

不像金潘安,虽然年龄不是很老,可偷花窃玉也好比多年的腊猪蹄——老手一个了。

对这事韩老四有些歉意,不好意思再见到尤丽霞了。

那天公捕大会侯爱泽和许多知青也参加了。

叫侯爱泽意外的是,他家侯爱东居然也上了台!

当然不是被抓上台的,是押人上台的。

侯爱泽奇怪这虎了吧唧的侯爱东,今天居然跑台上嘚瑟——挂上了子弹带,挎了半自动,站在被捆的挂牌子的犯人后面警戒!

侯爱泽算是看着侯爱东混出点人样了!

侯爱东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上台,有些得意。

台下面人头攒动,侯爱东窥视台下,希望看见台下的熟人,也希望台下有熟人看见他,看他今天挂着子弹带,挎着半自动威风凛凛的派头。

侯爱东看见侯爱泽和他几个下了乡的高中同学交头接耳,还往台上指指点点,以为是在夸奖他,心里很得意。

看着今天抓人捆人,押人上台,侯爱东莫名其妙地想起,当年侯爱泽痛哭流涕被捆着押上汽车的情形。侯爱东想笑,但鉴于眼前这严肃的场合,不得不做出一脸仇恨的样子。

今天侯爱东他们负责押上台的人,是他隔壁生产队的农民小伙。

这小子按当地农民的话是被鬼逗了,干了极端荒唐的蠢事,给最上面写信,问他不该问的事,提他不该提的建议。

这也忒大胆了点吧!

这小子家庭成分有点“高”,不好好夹着尾巴做人,不好好修理地球,管这等闲事,结果成了专政对象。

大队派男知青去抓这小子。

当时几个老知青有点摁不住了,曹和平大声叫侯爱东和唐勇:

“你两个瓜娃子站着干啥,还不快点上!”

那些三机厂和二机厂的知青假斯文,耍滑头,溜得不见了人影。

那天侯爱东两手擒住那农民小伙的手时,感觉到那是一只劳动者粗壮有力的手,侯爱东用了全力,几乎控制不住。

侯爱东感觉到那手掌上粗糙的茧子,看见那皲裂的掌纹里黑色的皴。

又上来几个知青,一阵拳脚,那农民小伙才放弃了挣扎,被几个人摁地上捆了。

那农民小伙痛哭流涕,嘴里骂:“老天爷啊,我犯啥子法了啊……法*斯!你们这些法*斯……”

侯爱东有些震惊,没想到他会说这话,他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啊!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,怎么把他往死里弄的架势?

当时那情景侯爱东记得清清楚楚,几十年以后偶尔想起,那一幕似乎刚才发生,那骂声还在耳边回荡。

开完公判大会,侯爱东几个知青到公社武装部,交了里面塞满子弹壳的子弹带,还了那把卸掉撞针的半自动步枪。

这次抓人捆人的积极表象,肯定对大队书记、民兵连长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。侯爱东以为自己成为基干民兵的理想马上要实现了——扛枪排队,威风凛凛,经常训练,工分照划还要拿补贴。

侯爱东想借着抓人有功的势头,积极努力表现自己,干农活也不偷懒了,仗着自己身体壮,和那些强劳力比着干,光膀子挑大粪,左边肩膀磨肿了,换右边肩又干。

十几天下来侯爱东实在累得不行,腰酸背痛腿抽,背上晒得脱层皮。

那些基干民兵打靶,投弹,还有迫击炮射击训练,进行了几次,这一切和以前一样,还是与侯爱东没有任何关系。

在侯爱东自己看来,自己身强力壮,投手榴弹在学校是第一名,又是军人家庭出身,根红苗正,当个正规的解放军都绰绰有余,当个基干民兵是理所当然的了,没承想却不受待见。

当基干民兵也是曹和平的愿望,也期盼借这次帮民兵捆人的功劳,混个基干民兵干干。

这次当基干民兵无望,侯爱东细想之后和曹和平一分析,明白了里面的蹊跷。曹和平怀疑没当上基干民兵这事,与大队负责人家的那条狗有很大关系。

大队负责人家原来那条狗是全大队长得最肥壮的,都知道那是大队负责人家的狗,也把那狗高看一眼。

那狗经常在大队里各个生产队窜游。

把大队负责人的狗打来吃肉就是曹和平他们几个干的,那时侯爱东和唐勇还没来,大队负责人那条狗就在侯爱东和唐勇现在睡的那间屋子杀的,狗皮是挂在那间屋的门框上剥的。

没有不透风的墙,大队负责人很快就知道知情把他家的狗给打了吃肉了。

大队负责人没承想这些省城的狗*的知哥子(知青),居然敢把他家的把狗打来吃了!打狗看主人,杀狗更得看主人吧!可没有办法,没机会收拾这帮龟儿子。

农村的坏分子都是就地土生土长的,长年抬头不见低头见,还连着竹根亲,得罪了人家,以后人家起心害你,害你全家怎么办?

这次抓人,谁都不想亲自出面去捆人。

大队负责人脑子一活——这事找知青去干是最合适的了!叫知情去冒这些险,遇到被抓的人是“横人”,说不定背地里下黑手呢。这样一来,事又办了,险又叫知哥子去冒了,何乐不为!

当基干民兵只是侯爱东和曹和平的一厢情愿而已,实际上是大队负责人把他们临时当“枪”使了。

侯爱东当基干民兵的梦想破灭,农活也懒得干了。

这些得罪人的事最适合知青去干。

当基干民兵只是侯爱东和曹和平的一厢情愿而已,实际上是把他们临时当“枪”使了。

侯爱东当基干民兵的梦想破灭,想着干一天的工分才两角多钱,他爸爸一天抽一包“群英”烟都值两天的工分钱了,农活也懒得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