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七章 愉与痛
牛司令请来市里造反派和红卫兵,组织协助指导工作,继续批斗厂里的****。
牛司令要求厂子弟校的学生,必须全体参加这次厂里有史以来最大的批斗会。
牛司令部署下去,开会的时候叫孙大武的两个女儿必须来参加。
会前,牛司令叫人在后台指给他看了朵朵和妧妧,确定她俩来没来。
批斗会由市里来的红卫兵和驻厂的造反派联络站的人主持。
大会一开始就高喊口号,把气氛振奋起来之后,首先把最大的走资派在厂里的代理人孙大武揪上台。
孙大武被推搡上台,市里来的红卫兵出手就开打,牛司令在后台看到台下孙大武的两个女儿惶惶然惊讶痛苦的样子,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快感。
牛司令却装作惊诧的样子冲到台前,制止那几个动手的红卫兵对孙大武殴打,说要文斗不要武斗。
那几个红卫兵看是牛司令出面也就住了手,给孙大武戴上牌子、高帽子,站到台中间,又揪上去几个人站了两排。
当晚牛司令找朵朵谈话,话语之间充满了关爱和柔情,还答应如果朵朵听他的话,他爸爸绝对不会再挨打。
开批斗会的时候,朵朵看到了牛司令“挺身而出”阻止人殴打她爸爸的“英勇”行为,当时就感动得痛哭流泣。
谁不爱自己的父亲呢?而今自己年小,又是女孩子,没有能力报保护自己的父亲。
牛司令一句话就可以使自己的父亲免受皮肉之苦,朵朵感觉这样人了不起,当晚就顺从了牛司令。
如法炮制,妧妧也顺从了牛司令。
俗话说,只有耕烂的犁头,没有犁坏的田头。
这段时间可把牛司令给累坏了,白天要忙于造反工作,夜里又要忙于床上的事,哪个男人也受不了啊!
再渴望的东西,一到手,时间长了,新鲜感就淡了。
牛司令有老婆孩子在乡下,离婚和这两姊妹的一个结婚太不现实,毕竟年龄差别太大。
想起算命先生说他:若遇东风可如游龙在天!
目前“东风”正盛,不能只沉溺于床第之欢,男子汉就要干大事业。
这一段时间市里两派斗争激烈,牛司令把工作重点又转到市里去了。
家中无老虎,猫儿称大王。牛司令一走,厂里就成了横木头和二斤半的天下。
这两个家伙首先想到的是把朵朵和妧妧搞到。他俩也没心思像谈恋爱那样讲耐心,讲情趣,直截了当叫姊妹俩跟他们**,否则就把他爸往死里打,得手的那么顺利连他两都没想到。
一些造反派看到横木头和二斤半如此容易得手,也就学他俩,直接找到朵朵或妧妧,不和他搞那事就把她爸往死里打。
找了妧妧的又找朵朵,找了朵朵的又找妧妧,这事闹得乌七八糟,简直没有了章法,更没了王法。
孙大武被关牛棚,的确没挨打,隔三差五还有人给送肉送酒,似乎对他专门有优待,可就不放他出牛棚。
孙大武想打听家里的事,也没法打听。枕头边上有敌人,三尺床头要斗争,倒是听说他老婆揭发他,还要和他离婚。
他没有见到他老婆,揭发他什么也不知道
市里两派斗争升级了,被围的另一派的总部久攻不下。
厂里造反派弄了几车人去支援,很快取得了胜利。
厂里的人听说二斤半一马当先,率先冲上那派的总部大楼,举着印有他这派造反组织名字的红旗到了楼顶上,学着宣传队和电影里的情形,舞动红旗。旌旗招展,好不威风,结果被远处射来的子弹打伤,滚下楼摔死。
二斤半的尸体一弄回厂里,厂里可就热闹了,宣布二斤半为“烈士”。
厂里的高音喇叭整天放哀乐,白天放,晚上也放,听得人反胃,没有食欲,看来这也是节约粮食的一个不得已的好办法呢。
爱哼曲的人,不由自主也哼哀乐的调了,待回过神来,觉得晦气,呸呸两声,又改哼别的曲子,但哀乐整天在耳朵里荡漾,不一会有哼哀乐了。
即便很多天过去了,夜深人静的时候仔细听,那哀乐仿佛还在厂区的上空回荡,余音绕梁,就像二斤半的魂一样久久不愿离去。
烈士是什么概念,这在杜妮娅的认知里并不是空白,看过书看过电影,知道那是了不起的人。
厂里居然出了烈士,杜妮娅非常感动,非常敬佩,且非常悲伤。
学校开始为“烈士”做花圈,老师和高年级的学生用竹子做竹子圈圈,女学生就扎纸花,把纸花绑在竹子圈圈上,忙的不亦乐乎。
小孩子长得好看,聪明,学习好,嘴巴甜就受人待见,老师大多喜欢这样的学生,杜妮娅就属于此类。
她这个年级在追悼会上的悼词指定她写,开追悼会的时候她上台念。
这是交给各单位和学校各年级的任务,完成是必须的,要满怀**感情,要把二斤半烈士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伟大情怀,不怕牺牲,敢于上刀山下火海,宁死不屈的伟大事迹写出来。
杜妮娅从来也没有写过悼词,老师交代了一番,就不再过问,要她写好明天追悼会直接上台念就行了。
其实这几天班主任老师的孩子出麻疹,家里忙的很,顾不上这些事,二斤半的名声不好,除了学生,老师们都有所闻。
明白的老师都感觉好笑,又不敢多言多语,只好跟着吆喝。
杜妮娅是个乖孩子,不想辜负老师对她的信任,下定决心要要圆满完老师布置光荣而伟大的任务。
不会写作文就找报纸,找书上相似的内容抄,这是学习成绩不好的同学的伎俩,杜妮娅本不屑这样做。
但事情太急,也迫不得已了,把家里不多的报纸、书翻遍,没有合适的内容,又到同学家找,都没有可用的内容。
杜妮娅听到好多人都叫他二斤半,为什么叫二斤半呢?
杜妮娅开始不理解,后来灵光一闪,突然一下子明白了。
杜妮娅想起了鲁迅小说《风波》里有个“九斤老太”的人,想起书中九斤老太的口头禅:“一代不如一代!”这也就是山叫驴下个土蚂蚱,一辈不如一辈的意思呗。
杜妮娅想起她妈妈跟她说过,她生下来六斤半,她弟弟小飞轻点,生下来只有四斤半。
还听说小姨家的小敏生下来只三斤半,小小的,像一只小猫一样,没有奶水,买不到奶粉,用米糊糊喂,好可怜的。
大人说这都是没吃没喝,营养不良造成的,都是解放后的事。
二斤半“烈士”论年龄,肯定是在解放前出生的,之前还听说二斤半家是雇农,雇农比贫农还穷啊!
苦大仇深,有了切入点,悼词赶着开追悼会之前写好了。
杜妮娅是红小兵宣传队的报幕员,能说会跳,上台表演一点都不会怯场的。
追悼会这天上台,杜妮娅胳膊上挂了朵大点的纸做的白花,胸前和头发上都戴了小一点的小白花,走向台中间的话筒前,话筒有点高,杜妮娅踮脚,还是离嘴巴有段距离,有人赶忙上来调低了话筒。
杜妮娅看着稿纸作出悲惨的腔调念悼词,普通话非常标准,音质清纯,音调顿挫昂扬,听着很舒服,台下异常安静,人们好像是来参加音乐会,不是追悼:
“……旺财同志出生在一个贫苦家庭,饥寒交迫,吃不饱穿不暖,生下来只有二斤半重……”
二斤半外号的来历厂里人大多都知道,有人把“二斤半”这样理解,台下响起了一阵哄笑和议论声。
杜妮娅有点着急,加大声音继续说:
“在万恶的旧社会,旺财同志吃得猪狗不如,一唱雄鸡天下白,来了救星,从此才吃上干饭,长出了身材,长出了人才……他那高大伟岸的身躯永远屹立在喜马拉雅山之上……”
台下哄笑声又起,笑声比原来放肆,几乎乱了堂子。
杜妮娅不知什么状况,有点稳不住了,停止念稿,向台侧面的老师投去求助的眼光。
为了给杜妮娅解围,老师把一个专门领喊口号的高年级男生推出喊口号,把杜妮娅拉到后台。
从那以后,厂里很多人不知道杜妮娅的姓名,见到杜妮娅就叫她“小干饭”,同学们一说小干饭就知道是说的杜妮娅。
有些小孩子尾随杜妮娅,一个劲的叫他小干饭。
有的大人,见着她,面带讥笑,自言自语:“小干饭,呵呵。”
为这事杜妮娅气得顿饭都少吃几口。
二斤半的老婆也是苦出身,父亲是大学里的法语教师,下放回老家务农,老婆和他离婚又嫁,他带着女儿过日子。不几年父亲去世,女儿嫁给了厂里上班的二斤半。
二斤半的老婆虽然算不上是乡里一枝花,可也有三分人才,斯斯文文的,走在大城市的街上绝然看不出来是乡下人,名字也取的不俗,叫丽莎,不像乡下姑娘爱给自己家姑娘取芬、芳、霞之类的。
从这方面看她父母是知书达礼的人,当然一般这类人成分都不好。
当初二斤半的老婆丽莎一到厂里,那些青工以及他那些酒肉朋友就嫉妒,感概二斤半这样的人怎么会找到配他多多有余的人呢?
厂子里管事的找到丽莎,问她有什么要求。她把自己想当工人的想法说出来。
出乎她的预料,管事的满口答应给她可以在厂里当工人,但只是临时工而已。
这叫丽莎有些遗憾,她想当正式工,端上铁饭碗,不想在农村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,累死累活一辈子。
有关负责人开导她,叫她先在厂里干着临时工,等内地的支内厂建好,厂里要调好多人去那里,有文件规定,职工家属是临时工,或没工作的,到那按政策都可以转成正式工。
负责劳资工作的领导,给丽莎说了一通三线建设和支内厂对国家的重要性,说那地方好的不得了,是天府之国,拐杖插土里都能载活,生活比这鱼米之乡还好如何如何。
丽莎对此事懵懵懂懂,不知如何是好,厂里住了几天,才知道去支内地三线的人还不少。
由于去内地可以解决工作,老婆在农村的职工愿意去,可以解决老婆的工作,子女的户口还可从农村迁出来,将来对参加工作大有好处。
有许多职工都原意去三线新厂。
丽莎释然了。
丽莎在厂当了几年临时工,习惯了厂里的生活。
厂里厂外好像比原来安定了些,虽然好多事还是天天吵吵,可是动枪*斗的事没有了。
厂里有一位邱工程师,丧偶不久,岁数大了点,可人看着还不错,经人一撮合,两人就扯了结婚证,在一起过日子了。